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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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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起長安得知長治遇害的消息又昏迷又高燒,柴真真的表現可謂堅強。哭了一場以後,她已經冷靜了下來,只是不願再多說什麽,對著墻的方向安靜地躺著,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寂,讓人不忍。

大家將病房留給了她一個人,留了一些清凈是給她。退出病房,長安一個人要出去走走,韓東不放心,不遠不近跟她走了,只留沈巡和駱十佳在醫院的長廊下坐下。

來往的病人推著輸液瓶步履虛浮,臉上帶著病容,匆忙而過的病人家屬拎著禮物或者飯盒,眼神中都是擔憂。醫院並不是什麽希望歡聚一堂的地方,如果可以,駱十佳真的再也不想來了。

沈巡靠在長椅上,頭擱在長椅的靠背上,仰天閉目,什麽都沒說,眉頭卻始終深鎖。沈巡關病房門的時候,柴真真承認了錢打進了她的卡,這明明是個好消息,她既然肯承認,那麽歸還一事就好談了,可錢都到了她的賬號,也說明了,當初長治確實動了心思,掏空了公司,這對於沈巡來說,無疑是個打擊。

“也許他有什麽苦衷,只是現在沒有機會說了。”駱十佳握住沈巡一動不動的手,努力想要用自己的溫度捂熱他的冰涼。

沈巡沒有動,只是略顯疲憊地睜開眼睛,平靜地盯著醫院走廊的天花板。

“大概也能猜到。”沈巡苦澀扯著嘴角動了動:“當時我還在深城,他突然提出要拆夥撤資,我一口就拒絕了,並且為此和他吵了幾句。他大概是怕我不肯拆夥不肯讓他撤資,幹脆先發制人把錢轉走,這樣我為了要回我的部分,不同意也得同意。”

沈巡頓了頓又說:“更或者,他就是想要全部,好和柴真真遠走高飛。”

“一定是你前面說個那種可能。”駱十佳抿了抿唇,倔強地不肯往最壞的方面想:“長治不是這樣的人,他要那麽多錢也沒有用,柴真真的病也花不了那麽多錢。”

沈巡輕輕一笑,反手抓住了她的手:“錢哪裏有沒用的?”

駱十佳陷入沈默,低頭看著二人交纏的手,微感心寒。人心覆雜,不論多好的朋友,沾了利益二字總失了情誼,不論她給長治怎麽解釋,當初他不經過沈巡,將公司賬面所有資金打給自己的女人,怎麽說都是對朋友不義。

明明是這樣可恨的行為,可他死了,人死為大,人死恩怨消,駱十佳連恨他都恨不起來。

“人已經死了,猜測千萬種可能也沒有意義了,錢已經找到,我能做的只有解決問題。”沈巡嘆了一口氣:“他也有他的不得已,十幾年他如何待我,我很清楚,我始終當他是兄弟。”

駱十佳愁容滿面,看了一眼關了門的病房,輕聲說著:“希望一切真的能順利。”

……

休息了兩個小時不到,柴真真就不肯在醫院待了,輸完液就穿了衣服要走,絕口不再提長治,也沒有再哭。大家也拗不過她,給她辦了手續,回到她那間破屋,她翻了半天才把那張卡給找了出來。因為沒使用過,那張卡上燙金的賬號數字都還十分閃亮。

背後的簽名是長治寫的,他只簽了一個“真”字,一筆一劃都那樣認真。

柴真真握著那張卡,眼眶微紅,卻始終是堅強的表情。她把卡遞給沈巡,說道:“應該是這一張。”她頓了頓,聲音有些顫抖:“對不起,我從來沒用過,不知道錢打給我了。”

“謝謝你。”沈巡接過那張卡,心中又激動又悲傷,心情十分覆雜。能把錢拿回來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,又怎會再責怪?

在柴真真的配合之下,沈巡順利得到了礦上的所有資金,這筆錢又害人命又救人命的錢終於回到了沈巡手裏。由於長治投資有道,這筆錢甚至比沈巡估計的數字多出了一成,可算解了沈巡的燃眉之急。

柴真真將錢全部轉回沈巡賬上,眼都沒眨。出了銀行,沈巡情真意切地對她說:“我留不了很多錢給你,礦上如今出了事,要賠償許多,但我保證,如果有剩,長治的部分,我不會少了你。”

柴真真搖了搖頭,她只是說:“我要錢也沒用了。”

……

也許柴真真當時說那句話的時候就是有征兆的。絕癥降臨,她一直因為恨努力活著,為了續命,她甚至出賣了自己的身體,她用墮落懲罰著自己,也固執地單方面用這種方式報覆著長治。

如今一切真相大白,她的恨意根本不存在,她的報覆滿盤接錯。老天開了一個這樣大的玩笑,她再也沒有力氣去糾正了。

在西海鎮住了一晚,沈巡一行人第二天就要走。沈巡單獨辦了一張卡,存了五十萬,他準備將這錢留給柴真真看病。臨走前,一行人又開了一路去了柴真真家。

早上九十點的太陽陽光溫柔卻沒有太熱的溫度,高原大地在陽光普照之下蘇醒,走過那一長條的泥濘之路,他們又來到柴真真的家,她那破舊的家。

那麽狹窄的路,那麽不看踩踏的家門口,此時此刻幾乎圍觀了一個村的人。

看到那麽多圍觀群眾的時候,他們四個人心裏都有不詳的預感。

長安見此情景,停滯不前,轉身就要走,駱十佳見到了她轉身的時候眼眶中甩落的淚滴。

撥開人群,駱十佳看見柴真真家門上的那塊擋門布被勾起來掛在門邊,門口的兩個警察臉色凝重地站在那裏,不一會兒,殯儀館的人從屋內擡了人出來,擔架上,人被白布緊緊包裹,除了一個人的瘦削輪廓,她什麽都看不見。

大家都在議論紛紛,柴真真在這個村子裏留下的香艷歷史,讓這些村民對她的議論幾乎全是汙言穢語。人都死了,連一個好的身後名都留不下。駱十佳感覺後背有些發涼,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自腳心向上,直沖頭頂。

……

柴真真死了,割腕自殺,血流盡了,終於香消玉殞。可笑的是,發現她死的,是路過此處,準備過來調笑幾句的“嫖/客”。這就是她平日過得生活,如果這種可悲的時間流逝可以被稱之為“生活”的話。

她留下了一封遺書,只有兩句話。

一句是懇求沈巡和長安一定要找到長治的遺體,好好安葬。另一句是,千萬不要把他們合葬,她不配。

柴真真說不要和長治合葬,這理由,大家都明白。

死了都不想“玷汙”長治,那深沈的愛意,不言而喻。

柴真真沒有親人朋友,她的骨灰被長安和駱十佳很仔細地撒在了高山腳下的草原之上。這遼闊的草原如今雖是禿頹模樣,可他們都知道,來年還有重來的生機。

長安買了一個玻璃藥瓶,裝了一小瓶沒有散盡的骨灰帶走。

長安不知道這是不是成全,也許是違逆了她的遺願,可她還是想,如果有朝一日可以找到長治,總歸是想二人團聚。

命運是一只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殘酷之手,只是輕輕撚動,人們的命運就南轅北轍,分崩離析。

沒有人相愛是為了分離,可還是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讓相愛的人分離。

再怎麽無奈,再怎麽不甘,面對命運這樣的安排,卻只能接受而已。

……

回程的路上比來時更安靜,明明所有的錢一分不剩全部追回,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走了,大家的心情卻無比沈重。

回了柴河,幾天的舟車勞頓讓大家都默契地回了房間休息,飯都沒吃。

駱十佳一回房倒頭就睡,沈巡過了很久才回來。

沈巡開門進來的時候,駱十佳並沒有睡著,只是睜著眼睛盯著前方沒有動。

沈巡將手上拎著的東西放在桌上,一陣窸窣的聲音。他脫了外套和鞋子,輕手輕腳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,然後走到床邊,在床邊坐下,床的一側因為他的重量下陷,駱十佳能感覺到身體輕微往下陷的方向傾倒。

沈巡的手溫柔地落在駱十佳的額頭發鬢之處,他正溫柔理著駱十佳的額發,一下一下,繾綣至極。

“給他們送吃的了?”駱十佳眨了眨眼,淡淡問道。

“嗯。”沈巡問:“你的也買了,餓不餓?要不要起來吃點?”

駱十佳翻了個身,與沈巡面對面。

不等沈巡說什麽,她往沈巡懷裏鉆了鉆,保住了沈巡的緊實腰身。

她的臉貼著沈巡的腹部,不一會兒,沈巡的t恤的下擺就被一陣溫熱浸濕。

“人和人的緣分其實很淺很淺。”駱十佳的聲音哽咽:“當初我們分開的時候,我就知道的。”

“我害怕我們有一天也會有這樣的死結,害怕我們有一天也會這樣分開,害怕我們也會有死都沒有解開的誤會。沈巡,我真的好害怕。”

“……”

駱十佳的感同身受又何嘗不是沈巡的?人生這條路有那麽多那麽多不可預知的事,走了那麽遠,從青蔥的少年到將近而立之年的男人,他太明白命運的不可抗性。

粗糲的手將駱十佳從被子裏撈了出來,緊緊摟進懷裏。

她眼中的濕淚被他一一吻去,良久良久,他似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,說出了這一輩子最不肯定、卻又最肯定的一句話,以無比鄭重其事的口吻。

“十佳,結婚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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